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朵拉图:疼痛的救赎

时间 : 2025-06-06 10:01: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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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夏末,我在《小说选刊》第7期读到宗利华的中篇小说《天黑请闭眼》。此前我与作者未曾谋面,却在阅读中深陷其中,从被吸引到震撼,思索过后只剩唏嘘与激动。这种久违的阅读体验,上一次出现还是十七岁读到茨威格的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时。

茨威格的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,讲述了一个女人临终前向暗恋对象倾诉自己一生情感的故事,1922年1月1日首发于维也纳的《新自由报》,同年收入小说集《马来狂人》。此后有多个电影版本,比较为观众所熟悉的有两个版本,分别是1948年拍摄的美国版:影片以细腻的情感刻画和独特的叙事风格受到关注,由马克斯·奥菲尔斯执导,琼·芳登、路易斯·乔丹主演;2004年拍摄的中国版:影片充满了浪漫与忧伤的氛围,由徐静蕾自导自演,姜文、黄觉等主演。

《天黑请闭眼》讲述的是,广告公司老总丁一偶遇电视台女主播唐卡,成为“蓝颜知己”,由丁一介绍,唐卡认识了丁妻——隆胸手术医生安安,成为“闺蜜”。丁一对唐卡暗生情愫,唐卡也因对丁一的逐步了解而被吸引。丁一与唐卡的一次“驴行天下”,让本来稳定的夫妻、朋友关系,变得微妙。唐卡同事、新生代美女陶小陶的主动介入,并跟丁一发生暧昧关系,成为三人关系变化的催化剂。丁一和唐卡抑制不住内心情感,都无法面对安安,陷入无边的悔恨和空虚。安安,由怀疑到发现丈夫与闺蜜背叛自己,陷入精神困境,双手发抖,无法做手术。唐卡毅然决定,让安安来为自己做一次隆胸手术,以寻求心灵救赎。作品中,文字犹如安安手里精巧的手术刀,精准剖开现代情感困境的肌理,以细腻的笔触,勾勒出人物内心的细部纹理,让每一丝隐秘的情绪都获得具象化的呈现。婚姻的契约、爱情的炽烈与欲望的冲动相互缠绕,让小说笼罩着一层浓稠如墨的道德焦虑,小说里的人物既要面对外界的目光,更要承受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。作品反映了现代都市人对心灵慰藉的渴望,以及情欲的压抑和宣泄。

原著中,疼痛成为测量情感温度的标尺,也是特别打动我的情节。安安的胃疼、头疼取决于丁一的情感走势,蜷缩路边的安安因胃疼与丁一邂逅,婚姻的甜蜜曾治愈她的隐疾。可当丁一与陶小陶的暧昧滋生,安安胃部的绞痛再度复发。唐卡得知真相时,突如其来的胃部剧痛,暗示着她正重蹈安安的覆辙。丁一约唐卡见面,解释他与陶小陶的暧昧,并倾诉对唐卡的痴恋时,唐卡下意识抚向胃部,却惊觉胃没有疼,这微妙的变化恰似情感的悖论。待丁一回归家庭,安安约唐卡吃饭,感谢唐卡帮忙,身体的痊愈与情感的和解达成隐秘共振。然而,当丁一与唐卡突破界限,安安的头疼接踵而至,疼痛的转移不仅是情感创伤的变形,更将两位女性的命运以疼痛为丝线,编织成纠葛难分的情感罗网。作品对人性之复杂的精准刻画,使得小说超越了普通情感故事的范畴,升华为对现代社会道德困境的深刻反思。

2014年,在对原著反复研读与四年沉淀后,我完成了《天黑请闭眼》剧本初稿。十年间多次修改打磨,直至2024年定稿,剧本名改为《唐卡》。改编过程中,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,通过增加细节与场景丰富了作品的内涵和表现力。原著中,开篇女主唐卡主持节目,文字简洁、一笔带过。为了让唐卡电视台主持人的形象更加丰满,我通过增设《访谈》节目,构建电视台化妆间、演播现场等场景,引入心理咨询专家林晓斐作为嘉宾。唐卡与嘉宾的默契配合、与观众的机智互动,风趣睿智的谈吐尽显其独特魅力。此外,将唐卡与丁一的相遇从虚拟网络转移至现实工作、生活中,使二人情感线的展开更具合理性与戏剧张力。为深化人物塑造,我设计了符合人物性格的服饰,强化视觉辨识度。同时,通过增添多元场景与丰富对话,进一步丰满剧情,让文字转化为可感知的视听画面。

原著中结尾是安安为唐卡做着丰胸手术,丁一坐在医院对面马路边的路沿石上,想起当年他跟安安第一次见面的场景,以手术台场景与回忆蒙太奇收尾,结束情感困局。

剧本结尾是手术成功,隐喻唐卡挣脱情感枷锁,完成救赎。安安驾车接唐卡出院,是她们互助的仪式。车身掠过丁一伫立的路沿,副驾座上的唐卡凝视前方的侧脸,与当年蜷缩街角的安安形成镜像对照,车窗外的丁一则沦为被她们抛在后视镜里的模糊斑点。安安建议唐卡还是应该和丁一说清楚,唐卡下车,安安继续前行,丁一小跑到唐卡的面前问,疼吗?好好的受这罪干啥?唐卡直视远方,答非所问:安安有两幅画,她让我选一幅。丁一问,你选哪一幅?唐卡答,我都不要。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。唐卡远去的背影,不再像以前一样单薄。隐喻唐卡有足够的力量开始新生活,安安也勇敢地一路前行。

剧本发表前又做了最后的修订,删去了唐卡和丁一的越界部分,让他们的情感纠缠止步于精神出轨的维度。修订后的叙事,使唐卡最终转身离去的背影不再负载肉体越界的沉重,其精神独立的象征意义便挣脱了欲望叙事的枷锁,在更纯粹的道德维度上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。这种对情感边界的重置,让故事的道德思辨性得以在更清澈的语境中流淌。

小说《天黑请闭眼》曾入选《小说选刊》编选的《2010中国年度小说》《2010年度中篇小说》等多个选本,2012年,被翻译为英文、法文、西班牙文,编入作家出版社、新世界出版社出版的《中国文学(第二辑)》,推介到国外。作品之所以得到如此广泛的认可,应该是它像感动我一样感动了不同的编辑和译者。我想,如果把它改编成电影剧本,也许会像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一样被不同的国家拍摄成不同的版本,以感动更多的人。

期待剧本有机会在镜头语言的赋能下,完成从铅字到银幕的美学跨越,让故事中那些关于情感救赎与人性叩问的叙事内核,在光影流转间获得更具感染力的呈现。

(来源:中国作家)

信息编辑:刘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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